第40讲:第三品(第3页第19行-第4页第3行)

  (1995年4月16日)

  

  越低级的动物二我的问题越不简单(讲堂上有一只兔子跑来跑去),兔子也有人我法我,兔子也离不开名言熏习,它也有语言,否则也不可能熏习到阿赖耶识里头。

  我对《摄大乘论》的学习还很差(有同学提出希望讲授能更加系统化,韩老师有书面回复),离系统化还很远。但是有一点提醒大家注意,就是对关键、重点的问题要不厌其烦地探讨。

  拿色法的问题说,它和执着法我有很重要的关系。佛教对色法下的定义,在汉文中翻译作变碍、变坏、可败坏。这变碍和变坏的关系,它要是不能障碍的话,也就不会有破坏的问题,两个都有障碍,两个互相冲击的时候就有坏的问题。坏是不是和障碍有关系呢?比如心心所有法就没有坏的问题,只有变弱变强的问题。变碍和变坏的关系比较密切,所以两种翻译都可以。色法在唯识学、在《成唯识论》中讲得很多,将来可以作为一个专门研究的课题。

  最近我还遇到一个问题。过去我对玄奘法师的翻译是一味尊崇,现在由于对藏文、梵文的比较,发现玄奘法师的翻译还是有一些缺点,有待于我们作补充的努力。我们应根据对藏、梵文的研究解决如何使得翻译更准确的问题。

  最近我还有一个迫切的感受,就是应当把《摄大乘论》根据藏文重新翻译一遍,当然和玄奘法师的成果分不开。所以我越看、越学越发现《摄大乘论》的重要,非我始料之所及。所以我们根据过去、以前的估计是不足的。《摄大乘论》以前有过多次的翻译和注解,今后我们应把《摄大乘论》重新整理一遍,这任务也是很繁重的。下面接着前面的进度讲下去,并稍微把上堂课的内容重复一下。

  身、身者、受者这三个了别识是一个很重要的、一个有点基础性的了别识。身了别识在玄奘法师的翻译中说的比较不太明确。身的了别识就指眼耳鼻舌身五色根,就是我们这相续身的主要构成部分。身者了别识就是第七识,作为我们相续身中一个主人似的。受者识就是指的第六意识。所受的了别识指的前五种色法、色境:色声香味触。能受的了别识指五识,能受的了别识。

  前三种的了别识好象是一个比较主要的主轴,底下的六种都是成为系列的了别识。在我们每一个人所依身上、相续身上都有前三种和后六种的了别识。这种了别识都是由虚妄分别构筑成的。

  前面第二品最后讲到阿赖耶识的差别也就是习气种子的差别,那么现在的差别都是现行的,都是根据所知依里的习气。玄奘法师有时把习气、熏习当成一个,用不同的名义表同一个所诠。看起来“熏习”当成名词的时候不如专门表示动词,而把习气确定为名词,也就是代表种子。前头讲种子的差别都根据习气的差别。如果没有种子差别,将来需要成为现行的时候就不可能,成为某种方面的现行就不可能,所以这种分别也是非常重要的。

  对将来的现行来说,现在九种的区别,前三种和后六种都根据种子的生起的情况。最主要的是在一个有情的所依身上,有着种种的现行、果法。前头种子的差别都是对着现行来说,现在又是对着将来现行来说。现在九种差别都是对现在的现行了别识来进行分别。

  这些了别识怎么凑在一起?俱有、和合而转?主要是能够对生存与受用的了别能圆满。我们分析我们的相续体当然有它过去习气、种子的方面,以前对所知依已进行了分析,现在是对整个了别识的相续体,从果位上来看,大体上可以分作六个方面,而以前三种为主流,就是前头所谓能生起有受的这种子。由这有受的种子生起现在的前三种,也就是自能相、不共能相这方面的种子所生的。

  所受识就是所受的了别识,就是能生起没有受的种子所生。能把一个相续身中所有的各方面的了别识都能涵盖到里头去,就是这六种。这六种里头有的是不相应行法,有一种时间和方所,不完全都是事体。虽然都是了别识,但不是心心所有法,是心心所有法的分位差别。

  不论怎么样,这六种都可以使我们的生活和我们所受用的情形,整个了别识不出以下的六个方面系列的了别识,所以我们要分析。我们这一个人的了别识的内涵有许多系列的东西,包括的方面很广,不论它怎么广法,不出这六种能够显现。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人生观和世界观,包括所有人类生活、想和受用的内容。

  种子是一种潜在的隐伏的状态,必须依靠这些种子才能生起现行。现行包括的方面又非常广泛,“何故如说世等诸识差别而转?”为什么要说六种了别识差别而转?和过去种子分位也有差别,和现行的了别识有六种差别。

  上堂课也谈到“无始时来生死流转,无断绝故。”我们每一个相续身包括无始时来积累的东西。现在真正要讲生命科学恐怕追根到底要讲到阿赖耶识,这阿赖耶识隐藏的很厉害,很难发觉。你发觉了已经不是识体了,不是能分别,而是所分别了。而且在种子分位比现行正是相反,你拿现行要求种子恐怕是错误的,因为现行究竟不是种子。

  所以是不是拿阿赖耶识当灵魂呢?阿赖耶识在中有身也有表现,阿赖耶识是不是中有身呢?这些都在阿赖耶识上附加上有自体、附加上常一不变、独立存在的东西。所以华化佛教很容易把阿赖耶识当我,一般研究者也很容易把阿赖耶识当灵魂。尤其是不以真如作真正的本体的时候,把心当本体,当成有我、有自性的东西。

  无始时来这样生死流转,所以这阿赖耶识种子是一切种子、一切异熟识。而我们想要拿它当现行予以陈述、分析、承受,是不是已经不是阿赖耶识?已经不是种子?即使是你谈到的虚空界它也是个现行,它也是由种子显现出来的东西,所以这非常渺茫的东西有没有一般人就没法确定了,只能依靠比量、主要还是圣言量。

  所以我们一个相续身体好象很微小,但是从纵的方面来说可以达到无始,从横的方面来说也可以达到无边。总之我们不要忘掉这样一个问题:就是依他起性的法都不是依自而起的,都没法子拿它当作我来看待。

  而世间的众生、异生非要抓住个我的东西才真实,你说他对依他起能不能认识清楚?依他起是怎么样个存在?也只好跟他说和梦幻、回声、阳焰一样。你说了半天,他还是不甘心,非得拿出一个有我的东西看看不成。抽掉这有我的东西以后,一般人好象就没有依据了,就没有可靠的东西了。

  所以正因为这个执着,你才生死流转不停,为什么有这生死流转、汹涌澎湃不绝、光怪陆离、五花八门?就因为你认为一切都是依自而起,你所谓的一切规律都依自而起的规律,不是依靠阿赖耶识种子而起的。生死流转不绝的根子在哪儿?本来都是依他而起的东西,可偏偏在依他而起的东西里头生死轮回不断的流转?里头就因为你有烦恼障和所知障,说到底就是因为你有我见。

  说到依他而起的缘起法,又是依自而起造成的生死轮回是不是这样子?本来事物都是互相依存,没有常一不变、独立存在,都是因为你执着有常、有我造成依他起的种种因缘、种种缘起,是不是这样子?我们分析自己这相续身就是依自而起、依他而起搅在一起的,主要是依自而起造成轮回,实际上并无常一不变、独立存在的东西、依自而起的东西。

  由此你也可以看出佛教分析的有为法和一般的学术、常识认为的有为法又很有不同。所以我们常常说,有我境界和无我境界是泾渭分明,也就是不是真如不在你身中,而是你违背真如行事。这种生死无断绝,不但无始以来是如此,我们要这么下去也是没有边的。所以“知其所止”,儒家也谈到,儒家也讲皈依的问题,也讲“止于至善”,到那里就不再发展,和这无断绝形成了一个对立。

  所以我们深刻地把我们这相续身要分析得一清二楚是很难的,要找现在所谓科学、哲学是不会真正找出生命来源的,原因何在?原因都是讲依自而起的,你说哪一种学说不计依自而起呢?认为依自而起才是有规律,依他而起不是规律。而正是依自而起造成生死轮回,正是依他而起能把这生死轮回分析彻底。

  这个生死流转无断绝,也就是表示有时间的问题,也就是过去、现在、未来无断绝,也就是无始以来造的因是很多,是无量无边的,生死也是无量无边的。

  

  “诸有情界无数量故。”

  这是数了别识,重点在“无数量故”,你没有一个天文数字或其他数字把数量问题解决,根本是无数。没有能量所量,没有数目可以把它分出来多少。多少问题也就是没边的,你没法子拿计量器把它计量出来。

  数目,就是个单位问题,就牵涉到分、秒、毫、丝等问题。单位也就是分分段问题,分段也就是左右前后又能分开,又不能分开,离开互相对待有没有单位问题?根本的问题还是数目字,是一个相对待、假安立的问题。你看拿什么作标准、尺度量一量无量的东西?以有边来推测计量无边?所以这有边、无边相对待的问题也就是划野分州,划北京市和河北省的交界。这划界的问题离不开一种“能”,就是想心所,它辨是青非白,是A非A。

  

  “诸器世界无数量故。”

  器世界就指宇宙这么大,我们现在所谓天文方面就所谓世界宇宙也是个划野分州的问题,本来也是无边的,太阳系以外还有其他的太阳系等等。这个处所问题就是我们居住、活动的地方,好象有情世间所依的器世间也就是我们的立足所在。这个所在要按天文说,实际上是欲界的一部分,还达不到所谓色界,更不用说无色界。

  佛教的宇宙观和定、业、贪欲都有关系。怎么划分这个世界、这个宇宙也和划分单位有相同相似的地方,所以这个也是无数量的。我这是欲界、我这是色界,我这是我们太阳系……,为什么这种划起来也是无量无边的,造因是很长期的、无始的,果也是非常渺茫、没有边际的。器世界也就是触了别识,用我们现在的话叫存在的空间。底下是第四种:

  

  “诸所作事展转言说无数量故。”

  展转在藏文中是互相、更互的意思。所有互相所作的事情,大家共同所作的事情,那个共同交换的言说无数量。拿我们互相的交换起来,各自经验有很多不同,知识分子拿古今中外的许多东西装有自己脑子里,说出许多、做出许多事情,构成很复杂的东西,这东西也是无数量的。

  古今中外的历史、个人的历史、社会的历史,我们碰到一起谈起各人的经验履历,互相千差万别,说不尽道不完,把古今中外都放在内,这言说有数量没有?每天看故事、看电视连续剧,都是作家造的,或是根据历史写出来的,各有各的经历,各有各的构想,你要提起来没边、没完,这只是个人和个人在交换。

  我们如果要读书破万卷,把过去的语言和我们现在所体会的东西也可以联系起来。过去我们中国文化有很多精粹的东西,以及现在乱成一团都文化的意识,西洋一套和东方一套主要问题在什么地方,难免形成许多语言。例如,我们研究佛学,我们研究的主要是无著、世亲、慈氏之学,和现在所谓昙延、所谓禅宗的六祖构成一种什么样复杂的状态,也是无数量的,加上儒道两家,再加上印度婆罗门、数论、胜论思想等等,所以现在讲文化多半属于语言、言说识。我们现在说的还只是一块,一段,就弄成很复杂的状态,更何况无始以来颠倒杂乱的东西,解说不完。这种言说方面,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意识不同。第五种:

  

  “各别摄取受用差别无数量故。”

  自他差别的了别识前头所说的是我见造成的种子、我见的了别识。佛教常常使用“摄”字,如摄藏、摄持、摄取、《摄大乘论》等等。“摄”这个动词什么意义?摄取有些现在所谓的摄影、收录的意思。把声音和色法与光电能摄取,如把信息收录到计算机里。 受用,指各自摄取的不同,受用也就不一样。玄奘法师在翻译“各别”的时候,有各别、自他的意思。因为摄取不同,受用也就不同,每一个人各自的受用摄取也是无数量。

  这各别也就是指自他的了别识。我们的经验不同,所收入的东西不同,于是所反映的、回馈的东西也就不同,所以这受用的也就不同,如同收入信息不一样,于是计算机反应就不一样。各自经验不同、履历不同、个人所处环境不同,所以吸收的东西不一样,他所受用的东西也不一样,也是无数量。就是生在同一家中也是不一样。同室、同窗、同乡,以至同床都可以异梦。所以可以表现各自有所不同,这就是自他差别的了别识。

  你别瞧我们都生在这时代里,很多人年龄近同,但是他要真正讲起来我的一个相续身所积累的、所收录以至运用的和另外一个同年龄的比较,即使是生长在所谓同一个环境里头,有相似的地方,那是因共业所造,但差别也有很大不同,就是因为过去造因不同。所以我们互相之间放短来看,比如现在就是一个跑、一个听,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个复杂的背景,这也是无数量故。

  你我他三人,各自有各自的甘苦,很难互相都能交流。老年人拿我来说,现在有许多艰难,障碍和青年人交流,即使和家人都难说。所以说自他差别很厉害。自他怎么造成的?最主要的就是和我见在关系,你这吸收和运行都因为和相续身不一样,跟自己我见造成的历史不一样,有时难免起许多冲突和矛盾,也难免有许多相似的地方。总之无数量故,就是造因太复杂、积累得太多。

  

  “诸爱非爱业果异熟受用差别无数量故,所受死生种种差别无数量故。”

  善趣、恶趣就是爱非爱的业果,所受死生就是……。这分两个方面谈,也就是第九种。这爱非爱业果,就拿艰苦朴素来说,艰苦朴素有点苦,孟子说“生于忧患”,可是净业得到的果是爱果。如果不要艰苦朴素,如现在的玩玩乐乐、大吃大喝,比较辉煌、洒脱,这多好!可是这本身是一种恶业、恶果,结果不是好的。所以孟子说“死于安乐”。安乐反倒招来非爱果。所以这善恶是个大问题。

  这善,对现在的人来说有点不近人情似的。比如孔繁森的事迹,他看见西藏的一个老婆婆没鞋穿,脚冻肿了,他就揣到怀里暖和,看起来不近人情,一般人做不到,也不愿意做。孔繁森收养了两个西藏孤儿,因为他的工资无法养活,于是三次秘密去卖血,这好象也不是快乐的事情、一般人喜欢做的事情,可是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他这是非常有解放我见的威力,这时候他对贫苦大众的同情心生起,我见是比较淡薄的,你净看表面不成。

  所以普通人对所说的牺牲、贡献好象不大应该欢迎,可是你不知道那时候把自己某种方面得到解放、解脱。这还是世间的,但按孔繁森的行动来说,有好些就对我见的束缚来说解脱力度比较大,所以他一定得到爱果。

  孔繁森的事迹大家一定听到不同感、同情心,每个人都落泪不止,而且他的行动在西藏人民中得到一种共识,有一种同感。那我们真正能够证到真如,那种同体大悲,每个人的痛苦都是我们的痛苦,一定要解脱自他的痛苦,这种热度不是世间所能想像的。

  母亲对儿子来讲,所谓将心比心,她能体会他的酸甜苦辣,但哪有如一个菩萨对所有的众生、连对小兔子在内都要彻底解脱而后快的那种大悲心。所以同体大悲,证真如你才能知道每一个相续身中都有和我们真正共同的东西,而世间找不到真正的共同。

  象孔繁森的事迹就有一种打通自他的界限度,要是真正发心的一个菩萨那他知道你的无始时来怎么病苦,体贴入微,更不用说佛了。佛才是真正的有他心通,你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法界、法性中。

  所以这个善恶的问题也就是结果是爱非爱的问题,好象善事有点艰难、不自在似的,有点一般不受欢迎、一般人不大欣赏,可这里头善恶的问题是熔铸我们现在未来生活的主要问题,更不用说无漏善的具备了。

  所以这东西都是异熟果,异类而熟,有点长远的意思,不合现在人们的口味。我们是今朝有酒今朝醉,谁知明天会怎样,不如趁机大吃大喝、大玩大乐。

  (有同学问孔繁森为什么死于车祸)这不是当前的业,是无始以来的问题,而且在无我的境界中看这些世间生生死死、凄凄苦苦都是微乎其微的。佛到八十岁还拉肚子,这里也有示现生老病死的问题。所以业果问题很不容易搞清楚,可是一般华化佛教、民间信仰、普通人算命好象清清楚楚,实际上很复杂。果已经熟了,没有增上缘还不成。

  就拿我们对慈氏学有一点共识,这也由无始以来找原因,也要根据当前的现在找增上缘,一般人好象头头是道,就拿他心通来说都不是简单的事情,只有佛才能打破自他的界限。普通的他心通都不能体会到心里深处。所以这业果问题是不容易弄清楚的。

  一个是必然性,一个偶然性,必然性是无始积累,偶然性是被增上缘制约。如刚才所说九种系列了别识,为什么复杂?因为无始以来我见把根本没有的东西当有,又有它的必然性和偶然性。大家可以根据这九种好好想想分析我们自修相续身的问题。